【安玉】如生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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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听谷中 呦呦鹿鸣
柜台后面空空如也。
夏常安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公车变故已有一个小时，NPC药店老板理应出来迎接他并介绍基础剧情，为什么这里却落针可闻？
他心里有不妙的预感，却不敢向下深究。
药店正中的货架倾斜在远离柜台的那一侧玻璃柜上，许多瓶瓶罐罐早就滑落下来，在乳白色瓷砖地上溅出一片黑棕色狼藉，柜台附近的货架倒是还算完好，夏常安一边压低脚步声向里走，一边伸手拿了纱布、创口贴、止痛药、膏药贴等等，也不多做考虑，通通收进了包里。
药店最里侧有一扇半掩的门，里面没有亮灯，夏常安心知肚明这是药店老板自家的小客厅兼卧室，他以前忘带钥匙还在这里看着电视等父母下班，只是这时瞧见这个开口，他心里那层不舒服化形般又扩大几层。
头顶的日光灯管一盏不亮，明明是大中午的光景，这里却像暴雨天没开灯的室内一样沉闷暗淡，他没去找根本不可能有电的开关，而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用白亮的闪光灯慢慢照过去。
只一眼，夏常安就是心下一惊，不好，让人捷足先登了。
木门被什么猛地撞开，拿着手机的右手手背狠狠一痛，下意识便松开了手，眼看手机就要落地，他本能地想用另一只手去捞一把，腰侧却被什么重重地撞击，失去了平衡的身体一下便撞上旁边已经倒了的货架，好不容易才没在之前的灾难中掉下来的药品纷然落地，隔着盒子碎裂的粗玻璃和哗啦响着的滴丸罐子短暂地唱了祭奠自己的悲歌，报复一般影响他的听觉。
手的刺痛和腰的钝痛，两种不一样的疼痛感同时刺激夏常安的神经，他撑着货架勉强重新站起来，不出意外又听到一罐止咳糖浆的报废，绑在腰间的刀已经握在了手中。
虽然事出突然，但意外发生前他清楚地看到了地上红色的血痕，其含义已经昭然。
这是《如生》内侧版的特别设计，为了鼓励玩家组队并且有效分散游戏时间以减轻服务器压力，新手任务每两个小时只会刷新一次，在当前时间段内发布新手任务后，药店老板会被怪物“鸣鹿”咬死，从而“功成身退”，只有接到新手任务的玩家完成任务并带回“转生之血”或者进入下一个两小时时段，老板才会重新复活，站在柜台后等待下一位玩家的到来。
显然《如生》世界刚刚形成的第一个新手任务，已经与夏常安无缘了。
沮丧和失望之外，最大的感想则是“究竟是谁”。是谁有能力，抢在他这个《如生》的创造者之前，找到了关键的NPC，获得了第一个大幅增加经验的机会？这个人，和让《如生》成为现实的打破逻辑的能力，又会不会有任何关系呢？
比起这些纠缠着他的心绪的问题，更实际、更切身的麻烦还放在他的面前：六腿鸣鹿是设定中最温和的怪物，尽管是寻常鹿的肉食变种，也有一定的攻击性，却是完全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规则的怪物，加上本身并非光敏动物，按理说绝不可能在手电的光都没照进房间就主动出击，那么——
是另一种跑来分享鸣鹿的晚餐的怪物对他出了手？还是鸣鹿的本性在他不知觉的时候发生了无法估计的变化？
握着的水果刀因紧张和用力而轻微地颤动起来，他听见了鸣鹿呜咽般的呦呦声。
07 虚情假意却接近光明
夏常安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尽可能努力地搜寻药房里鸣鹿之外的任何声音来源，这实际上比他想象得要困难不少——鸣鹿的哀鸣逐渐增强，响亮到让他忍不住担心就算其他怪物一开始没在这里潜藏，现在也会被这动静吸引过来。在这样的干扰和心理压力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侦测能力简直比鸡肋还要鸡肋。
正当他思索着有什么方法能改变眼前的困境时，鸣鹿的“呦呦”声乍然停止，药店内一片寂静。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等等，难道是这样？
颈间骤然一凉，夏常安呼吸停滞一秒，怪物绝不会给他反应的机会，身后站着的是人类。只是，末日世界的大背景下，遇到人类和遇到怪物，究竟哪一个会带来更破灭的后果？
“转过身来。”
抵在他咽喉间的利刃已近到划破表层皮肤，“不照做就是死”的威胁意思十足，说话的人却有着一把清亮好听的嗓子，换个布景适合极了邻家的阳光男孩。
好汉不吃眼前亏，夏常安缓缓转过身，捏在手里的刀因为男孩又一句命令而不得不放在货架上，刀身和铁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留了个心眼没将刀放在男孩能直接够者的位置，同时暗暗计算了一下从手到刀的距离，想着若是情况不妙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男孩没有收回横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冰凉的刀尖仍然与他后颈的皮肤接触。
夏常安本想做一个耸肩的动作，考虑到这个举动的不合时宜，他干巴巴道：“我知道一些，也许与你知道的差不多，也许比你知道的更多。”
“你知道我知道什么？”男孩反问，随即意识到这问题有点难以回答，他重新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交换情报？还是从我这里获得情报，然后把我杀了？”
男孩轻轻笑了一声：“那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有什么价值了。”
“不，”仿佛早就猜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夏常安否定道，“你不会杀了我，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所有的事，只会在每一个关键时刻告诉你一条信息，如果我死了，你就没办法知道下一秒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男孩沉默了一下，似是在度量夏常安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他又加上一把火：“证明的方法很简单，我知道你曾在一辆公车上，经历了公车侧翻和怪物袭击，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
“所以这也是你的经历。”男孩平静地说，言下之意是“我还是套出了你的话”和“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聊到这里了”。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新手任务被你拿到了。”
这句话他是说得言之凿凿，可心下对这个可能却并不敢肯定——尽管这个男孩是他在《如生》里遇到的第一个活人，他也很确定新手任务一定被人抢先领走了，但这两个逻辑关系之间并没有绝对的等号，毕竟只要有一个“其他人”比他们俩行动得更快，夏常安这句欺诈性满满的话就不攻自破，然而，在不将《如生》其他特质暴露给这个男孩的情况下，这句话是他赢面最大、最快兑现的赌注。
男孩将刀收起来交至左手，伸出右手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隋玉。”
08 百鬼笙歌里
既然确定了彼此“队友”的身份，隋玉和夏常安都有些放松下来。想来也是，在异国他乡瞧见一个肤色相同的人都会觉得亲切的生物，乍然间绷着神经在一个到处藏匿着怪物的末日世界遇到可以沟通和合作的同类，不免都露出几分雀跃来，只是互相之间还有几分隐藏的猜忌，只有自己才知道。
“……所以，新手任务每两个小时只会刷新一次，只要猎杀两个不同种的小怪和一个简单BOSS，再回到药店找NPC复命就算是完成，而你是现在这个时间段内唯一一个能最快获得大量经验的人。”
在得知新手任务并没有完成时限后，隋玉提议先整合一下现有的信息，于是两人在药店旁麦当劳的角落里坐下，这个位置两面靠墙一面临窗，有什么动静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可以说是一个较为安全的侦察点。
一直警觉地盯着窗外的隋玉回头看了夏常安一眼，微笑道：“如果允许组队的话，你也可以获得不少经验吧。”
“对，”夏常安对他的揣测并不回避，补充道：“但如果不尽快行动，等到新的新手任务刷出来，我们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
隋玉点点头。
“刚才药店里的那只鸣鹿……”夏常安试探道。
“是我杀的，”他很爽快地承认，“我正躲在药店里想怎么才能找到任务介绍里说的‘两只不同种的小怪’，刚好遇上它袭击了药店的老板。”
夏常安理解地点头，没有再说话，看似是在等隋玉同意出发寻找怪物，实际上心下也在考量：方才遇上隋玉之前，药店里鹿鸣声并不响亮，而后逐渐增强的哀鸣声大约是与受到隋玉攻击，受伤濒死有关，紧接着便是隋玉与他的对峙，整个过程里根本没有听到隋玉发出的响动，这说明了什么？是他能非常精准地控制自己的行动以至于不发出一点声音？还是其他什么，更具有暗示性的意义？
胡思乱想之间，隋玉轻声说：“所以我们现在，还缺少一个小怪。”
正要回答，夏常安听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声“吱嘎”。
——他下意识往左边墙上猛地靠过去，不久前撞伤的腰侧第二次受到粗暴的对待，随时间消退不少的钝痛再度袭来，但比这痛楚更令他胆寒的，是明明空无一物却能感觉到腥气骤然袭来的眼前。
这是他已经无比熟悉的怪物，小鬼。
而他却连仅有的武器都还别在腰间。
视野里是隋玉慌乱的脸，脸侧却是小鬼嘴里发出的浓烈的腥臭味，夏常安向后退缩去，没有座椅支撑索性摔坐在方块砖地面，随着脆脆“咔”声合上的尖利牙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近在咫尺。
小鬼“吱嘎”叫着第三次张开嘴，他已经退到墙根处，先前概念里绝佳的侦测地点成为了逃命时的囚笼，夏常安闭上眼，一瞬间划过脑海的念头是“如果死了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个噩梦吗”。
什么滚烫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预想中被咬掉半个脑袋的场景根本没有发生，夏常安怔怔地抹了一把脸，抬手能感觉到逐渐冷却下来的粘稠液体，眼睛却只能看见被泥灰蹭脏的手。
“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用手帕擦拭着洁净如新的短刀，重新坐回椅子上的隋玉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第一，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比如，你根本没有收到新手任务，却对任务的内容了如指掌；第二，你……难道看不见刚刚都蹲在你肩膀上张开嘴的它吗？”
他把依然洁白的手帕嫌弃地丢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条递给夏常安。
“喂，擦一擦吧，绿色的血都快流到你张大的嘴巴里去啦。”
09 被混乱的双眼或是听觉卑微不前
前进至新手BOSS的刷新点，夏常安和隋玉保持着高度警觉，幸运的是这一路他们再没有遇到其他的怪物，这时见BOSS还没有出现，两人躲在户外咖啡店的圆桌下一边等待一边观望。
“我习惯称这个世界为‘如生’世界，”夏常安道，“因为我的本意，就是想创造一个和真实世界相似到栩栩如生的游戏。”
“游戏？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游戏里？”抓住了重点，隋玉皱眉问道。
夏常安摇头：“都说了是本意了，《如生》的设定大约三个星期前才终于整合好，怪物和场景的设计细节、音效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全部做完，现在就是个半成品而已，再说，就算是真的做完了，我也没把握让它的效果逼真到现在这种程度，你想想公车上的屠杀，还有刚刚那个小鬼，合理的解释应该是现实世界和《如生》合并了才对。”
读出“合并了”的唇形，隋玉神色凝重地咀嚼他话中的意味，最终道：“但是不管怎么解释，要做游戏的人是你、提出‘如生’世界概念的人是你、整合设定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对”，夏常安说，“所以回答你的问题，之所以我了解这个世界，是因为它来自于我。”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心思各异。
对隋玉而言，夏常安先前表现出来的、对游戏设定上的了解已经让他产生了怀疑，只是知道身边的一个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伙伴事实上开启了“上帝视角”，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将他们都带到眼下的困境中的始作俑者，纵使能接受，心理上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变化——首当其冲的，隋玉思考着，夏常安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了吗？还是他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只会在合适的时机讲述合适的话，以谋求他自己的生存？
对夏常安而言，这几乎是同样的问题，却是相反逻辑的思考，显然隋玉获得的能力是“视觉”，即看到一切不隐形的怪物（为了缩小听觉和视觉两个侦查能力的差距，许多怪物被特别设置成无声、或者隐形，保证队伍里听觉和视觉使用者的必要性），能力上的差别使得夏常安必须承认，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现阶段拥有这一个伙伴比多出一个敌人轻松太多太多，可是真的能和他坦诚相待吗？真的应该把《如生》全部的秘密都如实告知吗？这个人，真的值得全身心的信任吗？
夏常安拿出背包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后将瓶子递给隋玉，后者接过来同样喝了一口，又递回来。
避免被发现，动作的声音被尽可能减小，寂静无声之间，有什么心照不宣。
“至于另一个问题，”夏常安还是开口道，“《如生》规定每一个玩家可以从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中选择一种天赋增强，获得异于他人的战斗增益能力，虽然现在这些能力被随机赋予给我们，性质上还是相差不大的。”
“我的能力是视觉？”
“嗯，”他顿了一下，道，“不巧，我的能力是听觉，我们俩都是属于侦查类型的能力，现在倒是完全不用担心被偷袭了。”
隋玉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想起刚才在麦当劳里被小鬼糊了一脸的经历，夏常安下意识就想找个木头敲敲。
耳边响起高分贝高频率的“唧唧”叫声，震得人头皮发麻，他直觉嘴巴说出了诸如“出现了”或是“来了”之类的话，却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接着眼前猛地一黑，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短暂腾空，而后后背传来猛烈撞击才有的剧痛。
10 叹天下风起云涌
若是某日三生有幸，他能获得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夏常安说什么也要狠狠揍一顿那个在面对团队成员的建议，自以为是地说着“没有关系，虽然随机到的三个新手BOSS都会隐身，但只要队伍里人员齐全，能有效躲个两三波攻击，还是很容易解决的”的自己。
比这更轻敌的是，在曾经的自己眼中这只是个新人玩家抬抬腿就可以迈上的小台阶——第一次试玩过后，他就已把这个任务、这三个BOSS都放在了一边——能想起任务刷新点和怪物刷新点已经是竭尽所能，这还是因为这两天闲在家里刚好在考虑地图的整改而已。
“常安！他在左……不右……不，飞上去了，它的移动速度好快！我们该怎么打？”侥幸躲过了BOSS的第一波攻击，没被摔出去的隋玉在离他十米不到的一堵白墙后，他正抱着头，大声朝夏常安叫喊。
本来这么做总要担心会吸引BOSS的注意力，可周围的建筑、房屋不时被撞击破坏，每每发出轰然响声，隋玉的声音反而被掩盖其中，透过烟尘和爆炸断断续续传过来。
残垣断壁之中，夏常安蜷着身体，一边忍着耳畔时不时炸起的叫声，一边绞尽脑汁回想。
初时之所以觉得新手BOSS十分适合新人，是建立在队伍里至少有一名具有“触觉”的能力者的基础上的，说到底，《如生》对玩家的划分过于明确，侦查能力和治疗能力再强，面对怪物时没有决定性的攻击能力还是无济于事。他本以为加上隋玉，两个人放风筝一般拉着BOSS打从理论上来讲是可行的，现在才回想起三个BOSS之一的“泥鳅”，不仅会隐身，同时还具有作死般的超高移速设定，终于意识到所有的“本以为”都是“想当然”。
没等来他的回应，藏身的墙又被削掉三分之一，隋玉被逼得狼狈不堪，好不容易东躲西藏重新找到掩体，灰头土脸的他继续向后大吼：“夏常安！这是一个长得很像泥鳅的怪物……夏常安你还能靠点谱不能！再等下去这一片掩体没了我俩就都是活靶子！你听见了没！”
沉浸在各种可能方案的推算里，被呼喊的人充耳不闻。
下下策是放弃，《如生》的定点刷新BOSS一般只拥有50身位格的攻击范围（谢天谢地他没有提出让泥鳅也具有“超一般”攻击范围的计划），也就是说，只要能迅速远离泥鳅超过100米的距离，他俩虽然拿不到经验，但好歹不至于死亡。可是先不论甘心不甘心，已经受伤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毫无顾忌地跑动，别说还要跑赢这个飞行速度惊人的变异怪物了。
如果非要和它战斗的话……
听见两声高亢的“唧唧”声，夏常安挣扎着从断墙上爬起来，喊道：“隋玉低头！”
随着他的话语，瞧见泥鳅长长的尾巴拍打下来，正想暴起窜上它的尾巴的隋玉下意识一缩脖子肩膀，就见光滑无鳞的尾巴忽然向周遭四个方向各伸出数根尖刺来，一下从软体动物变身肉体狼牙棒，其中一排刚好略高于他的头顶，深深插进右边的白墙里，和离得最近的那几根距离不过堪堪几厘米。
隋玉还未平定呼吸，夏常安已经踉踉跄跄从藏身处走出来，正对他喊：“现在，爬上去！”
TBC
第二个怪物鸣鹿，出场了。另一位男主也该出场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如生的喜欢和支持，说句实在话这又是一个完全自己想写的故事，剧情因为字数的限制走得比较慢，但是还算是比较稳健地走着。
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