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向前看（一发完结）
练笔作品，主题是“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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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考卷最后一页，题目第一行字入眼，她小声抽了口气，幸好还记着考场纪律没真把那一句“卧槽”骂出来，尽管如此，这个角落不太平稳的气息还是惹来监考老师充满警告意味的一瞥，她赶紧低下头让耳后积余的头发挡住侧脸。
还真遇到了两天前复习卷上的原题！
记忆一下被打开，像科幻电影里的某个高新3D展示技术，脑中储存的数学卷子一张一张排列交叠，但不是在桌面，而是竖立着，前后保持着不同的距离，离她最近的便是那张复习卷。她闭上眼睛，回想脑海里那张卷子的模样。
“……请根据以上题干，建立坐标系并解决问题。”
没错，就是这题，和平常题型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需要自己选择坐标系的原点，要是没有诀窍的话必定要在这个决定上浪费不少时间，而且一旦选错便要面临浪费不少时间后从头再来的境地，幸好，她可是对解法知根知底了。自动铅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她比着尺子飞快在图形上添上两道辅助线，也算巧了，那天她花了三个小时在这道题上，自己解了一遍发现怎么也做不出来，比对答案却还是一知半解，不得已只好去问……
在纸上奔腾的笔尖骤然停滞在第一行解答正中，“直线”的“线”刚刚写下偏旁。
脑中的画面一下扭转，凑在卷子边细细阅读的她被看不见的线拉扯着，退后、退后、再退后，直至面对着一整面墙般的所有的资料，这时她才仿佛后知后觉地发现，其中有些卷子上不止有黑灰色的铅笔印记，还有一道道灼眼的红色，然而却没有机会容许她细看细想，左上角一张卷子移出画面，紧接着右上角又是一张，而后是右下角、左下角，一圈一圈，她无声地喊叫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辛苦积攒的一切化为乌有。
那些卷子消失得越来越快，替代卷子的黑暗也越来越浓重，于是仍在中间的便成了仅剩的光源，她不死心地望着正中间的那一张，直到最终连它也消失——画面却陡然光亮起来。
穿着校服的男生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瓶子，笑盈盈看着保持三米远跟着他转了好几圈却没找到机会上前的她：“不用谢我了啊。”
——她喜欢了很久的那个人。
一张纸被拍在她桌上：“喏，我的解法比你那一大串容易多了。”
“怎么可能？”把那张纸展开来，潦草的字迹仅有五行，不过她对那人缩略步骤的底细如数家珍，将跳过的内容用铅笔补上，简写的理由也填充完整，十行证明逻辑清晰，她对着自己整整一张纸的解题过程，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赢了。”
一直坐在她前桌等着的人咧嘴笑了：“别灰心呀，说不定下一道题你就比我先做出来呢。”
“我让你得意……”她也不知道哪儿来气，一下站起来抄着笔袋，男生已经窜出半个教室，在门口还回头给她做了个鬼脸。
等人影消失了，她讪讪地放下笔袋，目光落在桌上的稿纸上，不知何时攀上唇角的笑容又隐去了。
——她始终追不上的那个人。
“这道题确实挺麻烦的，”他摊手，掌心朝上，等了几秒见还没有动静，又催促道，“给我支红笔呀，你还想不想听了？”
——她不得已去问的那个人。
“你说喜欢……”他挠了挠头，眉间皱起来，挤出三道浅浅的竖纹，“我、我也不知道。”
——委婉地拒绝她的那个人。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半个小时，”监考老师的声音自她身边响起，“抓紧时间。”
或明媚或郁郁的场景倏忽消散，她惊觉试卷上多添了一道长长的、斜斜划下来的铅笔印记，赶紧抓过橡皮狠狠擦掉，但同时，明明存在于脑子里的答案好像也被擦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男孩皱眉为难的模样。
直线AB……不对……是直线AC吗？最开始的第一步到底是什么来着？是从直线的长度相等开始推导吗？还是角？快点……要没时间了……快想起来！
她迟疑着写下两个字母，企图用残存的图像记忆辨认是非，但先前清晰的卷面早已在脑子里糊成一团，怎么看都觉得有可能正确。指尖已经有了凉意，她控制不了自己向时钟飘散的目光，这一看却更是胆战心惊，又少了五分钟，她还停留在第一行，再这样下去，连一分过程分都不可能拿到。
她忽然听见自己问：“答案上的这一步你怎么没有写？你是不是漏了这个条件？”
“哪一步？”男孩凑近了，一手扶着她的椅背，一手撑在桌上，像是把她半环进了怀里，她拼命反抗不由自主的生理性脸红，只觉得耳边的声音也是带了灼热的温度的，“哎？我好像是真没看到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居然是我做复杂了啊，”他的语气飞扬起来，“谢谢你啊帮我发现了这么大个BUG，这样看的话，将原点放置在B点的话，用圆柱坐标系而不是直角坐标系，大概可以缩减五六步吧！”
笔尖在纸上簌簌作响，那些先前丢失在脑后的运算像久违的老朋友，先后与她礼貌问好，边角的关系、它们代表的意义、逐渐靠近答案的推论，通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确。对，之所以练习时陷入困境，是因为始终都没想到圆柱坐标系这一可能，但现在只要有他的提示，只要有一点点提示……
近乎疯魔的书写停下了。
答案是零。
“还有十分钟。”
答案不可能是零！
怎么会？哪一步错了？计算？是因为符号的正负？还是誊写？从坐标系读方向时晕在正反上了？到底是哪里不对？眼前这些、由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为什么突然复杂深奥得像在看另一道题目的解法？
就算能弄明白这些，她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这道题，有正确的解法吗？
“最后五分钟。”
她猛地闭上眼睛，绝望地挑选着早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场景，讲第五十七页第八题时他的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讲期中考试选择题倒数第二题时他发现了画在旁边的涂鸦，讲那一张复习卷时她决定表白……
那道拉扯她的线又出现了，却是温柔地牵引着她，带她离开一幅一幅印象深刻的画面，带她走向可以屏蔽、可以逃离自卑和尴尬的地方，而后带她转身。
无数个小小的格子落在底片线上，每一个格子中都有他和她的身影，在教室、在图书馆、在操场边上树下的阴凉里，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唯一相同的是两个人的笑容，遮盖在每一个格子前方的，是她最初看见的那些笔记工整的试卷。
这些格子不知道被谁一个个码好，贴上了标签，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时间轴上。
她望向最左边，象征着一切伊始的那个点，那个格子里只有男孩一人，他也回望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溶液瓶，笑起来。
她望向最右边，唯一没有被收在格子里的点，那里有一张课桌，一把椅子，和一份未写完的试卷。
监考老师看着角落里的女孩愣在原地、奋笔疾书、咬牙切齿，最后终于信心十足地交了卷，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让人操心。等整理完试卷，她发现这个女孩居然还没走，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教室门口。
今天阳光很好，穿着校服站在那儿的男生笑得很腼腆。
FIN